她們上午來, 獻舞就在午宴，就只剩下不到半日的時間來彩排。

因此三人一來，立刻就被趕去換上了衣服, 然後被安排在了這隊伍中。

任嫣然這輩子都沒跳過舞, 她的協調能力不好，前世單位的年長同事們跳廣場舞都不樂意帶她。

不過幸好現在是修士了, 對身體的控制能力比前世要好，一套舞蹈動作只跟一次就能掌握, 令她不免感到有些激動。

隨著樂曲聲一起, 寬敞的庭院裏, 身著飄逸舞衣的女修開始翩翩起舞, 陣型變換，看得人眼花繚亂。

她們新來的三個也被安排了進去, 對她們周管事的要求不高，只要她們記住自己走位，把動作做得差不多就可以。

至於面部表情管理, 沒有關系，反正到時候面紗一戴, 誰也看不清她們是什麽表情。

一曲舞下來, 她對臨時湊數的任嫣然她們表現還算滿意, 排練了幾次之後, 就站在舞臺下方拍了拍手, 示意她們先休息一下。

“好了好了, 可以休息了。”

比後面來的三人要排練得久的眾人頓時松了一口氣, 一邊從舞臺上下來，一邊活動僵硬的手腳跟脖子。

任嫣然本來想借著這個機會在這裏打探一下消息，畢竟這裏跳舞的人比她都來得早, 人又多，打聽一下總能問到些事情。

只不過秋妍已經率先有動作了，她水月庵弟子的身份顯然在這裏很吃得開，這就帶著另一個和她們一起來的少女開始同這裏的其他人打招呼。

任嫣然見狀，幹脆地放棄了這個念頭。

以剛才自己跟她結下的梁子之大，現在過去也沒人會應自己。

她找了個地方坐下來休息，然後分了一縷神識去浮屠城，在其中落下了一個投影。

浮屠城裏，應九幽跟小離兩個正待在花園裏。

過去百年之中，她娘留在浮屠城中的烙印散去，守在這裏的軍師為了讓浮屠城不起眼，沒有成為它的新主人，所以浮屠城顯出破敗之相。

現在任嫣然入主，浮屠城就一改先前的景象，那些破舊的亭臺樓閣全都煥然一新，本來寸草不生的花園現在多了綠意，幹涸的池塘也重新註滿了水。

因為任嫣然的本源屬火，所以整座城都氤氳著一層淡淡的紅光，待在其中就猶如沐浴冬日暖陽。

小離忍不住化出了芍藥本形，紮根在花容夫人原本用來養她的那個花盆中，在這片叫植物喜歡的暖意中舒展了葉子。

浮屠城中已經生出了靈氣，可以讓修士在這裏修煉。

但是不知這靈氣從何而來，這座城現在又是跟任嫣然相連，在這裏修煉說不定會影響到她，應九幽就沒有修行，只是在園中閉目養神。

任嫣然的身影一出現，他就立刻睜開了眼睛，而化出芍藥本形的小離則搖晃了一下花葉，倏地變了回來：“嫣然！”

應九幽坐在原位沒動，花苞頭小姑娘則落地跑到了她面前，抱住她的手臂，“你來了你來了！”

“厲霄呢？”

任嫣然才要擡手去拍拍少女的手臂，就聽應九幽問道。

他站起了身，等著她的回答。

小離剛想跟任嫣然說話就被打斷，忍不住皺了皺臉，但是確實沒見到藍衣青年跟她一起回來，於是也問道：“對啊嫣然，厲霄呢？”

“他不知跑到哪裏去了。”任嫣然帶著小離走到石桌旁坐下，跟應九幽解釋起了來龍去脈，“我們走到無盡淵附近，遇見一群女修要進去，於是想辦法跟著混了進來。本來我們是跟在那群的女修背後，準備被分配到各種地方去，結果走著走著他人就不見了。”

應九幽聽著她的話，臉上的神色恢覆了冷漠，重新在石桌旁坐下：“不見了就不見了，不用管他。”

他一開始沒見到厲霄的影子還這麽擔心，可一眨眼就又變了態度，任嫣然跟小離都覺得這位斷魂宗少主變臉的速度未免太快了些。

見她們兩個都在看著自己，應九幽雖有些不耐，但也對她們解釋了一句：“他這人就是這樣，秘密多得很，經常走著走著，轉頭就不見了。”

他起初不見厲霄，以為他是又被抓了，現在聽任嫣然說他是主動消失的，那就沒事了。

應九幽看著任嫣然，想到她是第一次見到這家夥不打一聲招呼就消失，於是硬邦邦地安慰了一聲，“這家夥能耐得很，你不必擔心。”

倒是任嫣然，她現在一個人在無盡淵，不會有事嗎？

紅衣少年抿了抿唇，說道，“待會我跟你一起出去。”

“不，你還是跟小離留在這裏，我一個人沒問題。”

任嫣然已經發現了浮屠城的變化，想來他們兩個這麽怕冷，還是留在這裏比較好。

應九幽和小離聽她說道：“這無盡淵裏四尊主，我們現在是東天青龍的府邸，他今日舉辦壽宴，從陽間邀了很多賓客，收了很多先天修為的女修來充當侍女。”

雖然不知道這四尊主之中誰才是那個把他們弄下來，要夜遲衣來無盡淵見他的人，但可以知道他們大概都掌握著可以制造裂縫的辦法。

闖入雲天宗的那一老一少可以，搖著扇子的白管事也可以，這些無盡淵中人可以在幽冥跟陽間自由出入，不管做了什麽只要往幽冥一退，就能讓陽間修士束手無策。

她這麽說著，感到這無盡淵越發的令人不安了。

“嫣然。”小離在旁擔憂地問道，“那你在外面聽到大谷主的消息沒有？”

任嫣然搖了搖頭，不過義父要是來的話動靜肯定不小，她都在這裏了，不會錯過的。

外面，休息的時間結束了，院中的女修又要再次回去排練。

任嫣然看過兩人，既然見他們沒事，又聽應九幽說了厲霄的行事習慣，便稍稍放下心來，起身道：“我該出去了。”

反正到了宴席上就能看一看這無盡淵的四尊主究竟是何方神聖，想把她義父叫到這裏來又有什麽目的。

“你小心一點。”

小離跟著站了起來，拉著任嫣然的手叮囑道。

她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不滿於自己只是一朵花，沒有什麽攻擊力，也不能跟在嫣然身邊保護她。

“我會的。”任嫣然摸摸她的臉，“我走了。”

然後，應九幽就見她對自己一點頭，隨即整個身形在空氣中散去。

小離本來抓著她的手，感到自己手中就這麽空了，只感到一陣惘然若失。

“別看了。”應九幽說道，“人走了。”

小離霍地轉頭，對著他哼了一聲，彎腰把自己的花盆搬得離他遠了一些。

她跟這個人又不對付，可是現在卻要跟他兩個人留在這浮屠城裏，簡直要悶死她了。

看著她把花盆搬遠，應九幽並不在意，只是在想著任嫣然剛才說的話。

她說他們是因為東天青龍的壽宴要招侍女才混進來的，她自己是女子沒錯，可是厲霄……

一想到厲霄是怎麽混進來的，少年的表情頓時一僵，眼角餘光看到小離變回了芍藥，這才擡手在面前揮了揮，把他穿女裝的畫面從眼前揮去了。

這一絲心神歸位，任嫣然也回到了練習的舞臺上，在自己的位置上站定，開始最後一次排練。

或許是方才已經有人來催過，她們馬上就要去獻舞的原因，周管事這一次對她們的要求格外嚴苛。

她站在下方，看著她們在舞臺上騰挪，審視著她們每一個人的動作，不時地發出指令：

“背挺直。”

“腿再擡高一點。”

她不光是訓斥，而且還會出手，直接屈指一彈，淩空打在她們動作不到位的手腳上。

“你們馬上就要去至尊的宴席上表演了，要是出了差錯同前面那幾個人一樣，我可救不了你們。”

聞言，任嫣然差點一趔趄，秋妍跟另一個少女也是臉色發白。

原以為是得到了出頭機會，沒想到卻是領了一張催命符——她們三個來頂替的人竟然只是因為在表演的時候出了岔子，就被弄死了。

周管事見她們在聽到這句話之後，明顯都露出了害怕的表情，於是說道：“知道害怕就好，給我好好練。”

她在臺下繼續巡視，一下一下地打著拍子，糾正她們的動作。

等到提醒她們上場的人第二次過來的時候，周管事才一擡手停了樂曲，讓她們下來列隊，準備出發過去。

任嫣然照舊走在隊伍的最後面。

她今天早早起來，搭乘軍師的航班從浮屠城飛到忘川河畔，然後又在風雪中跋涉到無盡淵，還跳了半個時辰的舞，都沒有吃上一個工作餐。

因為她們的舞衣輕薄，怕她們在上場前進食，身上的舞衣會崩緊，跳起舞來不好看。

她只能自己偷偷嗑了一顆辟谷丹。

宴席已經開始了，府中不再見到賓客的身影，只有往來的侍女端著菜肴，在廚房跟大殿之間忙碌奔走。

任嫣然穿著輕薄的舞衣走在回廊之中，瑟瑟發抖。

先前她有鬥篷都覺得冷，何況穿成這樣。

她現在最扼腕的是自己連青霜劍都不能拿出來，就只能跟著其他人一起抖。

渴望出頭如秋妍也維持不了自己的完美姿態，先前她還覺得這是自己的機會，可是現在她卻跟其他人一樣，看著那些穿得起碼能擋住胳膊腿的侍女，都忍不住流露出羨慕的眼神。

幸好，在她們被凍到打噴嚏之前，設宴的地方終於到了。

“到了。”

周管事停住腳步，略一擡手，便讓她們在外面寒風中等待。

任嫣然站在這位置上，聽見從門窗後傳來的絲竹聲、舞樂聲和談笑聲，意識到裏面的人不少，壽宴的規模也是不小。

周管事目光在她們身上掃過，見這三個新來的都緊張地聽著裏面的動靜，於是對她們提點了一句：“進去之後就跟練習的時候一樣跳就好。”

任嫣然跟著另外兩人一起應了一聲“是”。

“……人呢？來了沒有？”

白管事的聲音從門內傳來，在外面等待的一行人就見到他從裏面滑稽地邁了出來，見到周管事立刻笑逐顏開：“周管事來了！”

周管事冷淡地看他一眼，白管事也並不在意，只搖著扇子走到這群獻舞的女修面前，對她們說道：“待會兒獻舞過後，席間若是有哪位貴客看上了你們，讓你們過去服侍，你們老老實實地過去。至尊宴請的都是有頭有臉的客人，看上你們是你們的福氣，知道嗎？”

任嫣然：……這話要是讓我爹聽見，你號沒了！

隨即又想到厲霄，幸好他中途不見了人影，不然照他那體質，大概比在場所有人都容易被人盯上，又抓回去。

正想著，裏面的樂曲聲再變，白管事頓時催促道：“快，快進去！”

於是，在寒風中立了這麽久的一行人打起精神，從殿門翩躚地魚貫而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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